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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九天亂 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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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國的老皇帝熱衷玄學術理,藏書閣裏藏了不少上古秘志與山海列傳。後來黎湛結交了那位神秘的巫祝大人,對這些東西也是頗為喜愛。偏巧前幾日連綿的梅雨時節剛過,藏書閣裏的竹簡發了黴,黎湛便命人將藏書閣裏的書簡拿出來曬上一曬。我那日隨著流火進宮,一個人逗留在藏書閣前的書攤子上,正是看見了那個之前從未看完整過的故事,那個關於伏羲琴的故事:九天動亂,伏羲琴被朱明上神一掌震下九重天,如同游魂野鬼般游離在離恨天之上,一遍遍回顧自己的一生,前塵過往,如同一道道刻在身上的傷痕,無法忘懷。

她本是伏羲大帝親手所造,後來宓妃降世,伏羲大帝便將伏羲琴贈予女兒宓妃,還在琴身上刻了一首他親手撰寫的詩文,無名,只是單單寫著“憶夢魂歸冢,望九州滄海。青雲之巔獨有福祿兮,滄海之淵罕有瓔珞兮。長嘯九天,執著世怨,得此姑妃,安於洛濱。”

只是當時宓妃年歲太小,亦不懂得彈琴雅興,把伏羲琴當做玩具把玩,並不細心對待,導致琴身破損。後來宓妃一個人去洛水打漁,墜入洛水,伏羲大帝與女媧大神傷心之際,想是應了那句“安於洛濱”,便把伏羲琴流放昆侖巔,將宓妃化為洛神重生,遺忘前塵,宓妃一日之內脫胎換骨,變成了喜愛奏樂的洛水之神,可卻就此忘記了被伏羲大帝贈予的伏羲琴。

伏羲琴在昆侖巔上不知待了多少寂靜年月,魂靈不成人形,卻可穿梭於山間叢林,隱眠於芍藥花叢,晨起聞知更清亮。多年的山間生活使自己的琴身徹底破損,上面的詩文偏巧只剩下瓔珞二字,於是存在意識的伏羲琴便自喚瓔珞,獨自在昆侖巔上做起了逍遙神仙。

山間確是僻靜,倒也淒清。待了幾百多年一日突覺煩躁,可是自己一把破琴卻依舊無處而去。正當苦悶之際,山林間的知更鳥突然全部躍起,還沒來得及瓔珞問發生了什麽,便感覺大地猛烈的一顫,雲霧中的九重天隱現,昆侖巔崩塌,瓔珞被震落到阪泉之野,因為周圍剛剛發生過神魔大戰,整個九州大陸都籠罩在一陣戾氣之中,瓔珞被傷的頭痛欲裂,即將失去意識之際被一位將軍救下。

這位將軍是伏羲大帝的一個兒子,名叫太皞,剛剛參與了阪泉之野的惡戰,戰功赫赫,即將飛升九天,接受伏羲大帝的封神,成為主掌人間氣候的司春之神,卻遇上了伏羲琴。一時心生憐憫,又想起此後雖然成為上神,但是卻有不得不提防身邊其它的上神,為了保住自己成為伏羲坐下第一上神的地位,他需要有一雙眼睛,一雙可以保護自己,必要時候,為自己犧牲的眼睛。

他駕著青眼白麒麟飛升九天,帶著奄奄一息的伏羲琴。花費五百年修為喚醒伏羲琴魂,將她修成人形,成為琴神。她的模樣雖是自身修成,但因是借助太皞修為的緣故,容貌有三分像女媧,五分像玄棠。女媧是太皞的母親,得此神韻,自是所幸。

而玄棠,本來只是東海邊一株空心的蘭草,後來得到精衛的殘靈庇佑,化為人形,為花草精靈。玄女與太皞相遇於東海之濱,她一雙桃花般的眸子映著明麗容顏,眉目如畫,只一眼便讓人想起遠山處的殷紅芍藥。她性格內斂,不喜言語。當年征戰沙場的太皞需要的,正是一個這樣的女子陪伴於左右。她成為了太皞以為的一生摯愛,卻不想,在遠古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,玄棠的溫柔內斂,招致的只會是兄弟的垂涎。隨伏羲大帝前往雷澤的數月裏。玄棠被太皞的三個弟弟占有,之後又被狠心的投入東海。

從雷澤歸來的太皞失去了玄棠,憤怒的殺死了自己的兩個弟弟,而幸存下來的,是自己最大的弟弟,朱明。他躲避過太皞的追殺,後來又在阪泉之野的惡戰中立下戰功,與太皞一同封神。歲月匆匆,太皞本以為兄弟的鮮血早已讓自己遺忘了那段仇恨,然而,當看見瓔珞那雙桃花般的明眸之時,他的心中又燃起了無盡的悲傷。

他知道,同為神的朱明不可能被殺死了。但他依舊抱著怨念與仇恨,他把瓔珞留在自己的身邊,懷念著玄棠。心裏面藏著深深的誓願,總有一天,他要讓朱明墮下九天,萬劫不覆。

然而,瓔珞並不是玄女。剛開始的時候,太皞看著一身芍藥紅的瓔珞,會想起東海之濱那個溫柔的精靈。而後,漸漸地,瓔珞變成了她自己,她像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,笑起來如同四月裏的桃花,讓人感到無限的活力與歡快。她有時也會很安靜,陪伴在太皞的身邊,靜靜地聽著太皞彈琴,目光柔和,乖巧的讓人心疼。太皞不知覺,已經在記憶裏模糊了玄棠的臉龐,他看著瓔珞,心中沈睡已久的花樹開處嫩綠枝芽。

瓔珞永遠忘不了,他冰霜一般的傾世容顏。她聽著他彈奏的樂響,緩緩陷入沈睡,意識朦朧,世界籠罩在潔白雲霧間。她眨了眨眼睛,看見他停下手中彈奏,摸了摸自己的頭,發鬢處留下他特有的忍冬花香,他溫柔的面孔讓人感到溫暖,美目中流轉出難以言喻的感情。她知道,他需要自己的陪伴,而她,願意陪伴著太皞,生生世世。

她從不知關於玄棠的故事,也不知掩藏在太皞內心深處的仇恨,更加不知太皞對玄棠的日漸淡忘,對瓔珞產生的上神不應有的人間羈絆。她只知道,自己是被伏羲大帝遺棄,被洛神遺忘的一柄破琴,她被世間阻隔,幽居深山。只有太皞,願意留下她,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,她單純的,如同一個附屬品般留在太皞的身邊,不願離去,亦不知自己的情之所至,牽動著自己的魂魄奏出動人的樂響。

太皞討厭朱明,沒有理由的討厭。她從不問為何,就像她拒絕太皞讓自己去監視朱明時一樣,太皞也沒有問她為何。其實,她不知道,自己的心是太皞給的,她每每看見朱明,心頭一緊的感覺,不是因為什麽所謂的心動,只是太皞的仇恨作祟,對朱明充滿著無言的仇恨。

她一直相信太皞所說,神是沒有感情的。也讓自己相信,自己對太皞或是朱明都不存在感情,忠誠的陪伴並非感情,是宿命。而那個叫琉璃的燈神,卻向瓔珞證明了神的感情。琉璃是朱明坐下的燈神,面容艷麗,神態風流,九重天上的神都覺得琉璃很美。瓔珞也覺得琉璃美。而她也知道,琉璃的心中,只有一個人,就是太皞,她說她愛太皞,只要太皞願意,她願與太皞墜入人間,成為一生一世的伴侶。

可嘆的是太皞不願意,而琉璃也敏感的發現,每當她說出自己對太皞的愛時,瓔珞都會很不開心,其實,對待如此貪戀凡塵的神,只有朱明是開心的。因為他和太皞一樣,希望對方墮下九天,萬劫不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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